北方的春天总是在生机盎然的表象之下,潜藏悲悯与躁动的不幸暗流。于是,在莫名的“鹤阳”,顾长卫再一次毁掉梦想,真实前行。可意外却“顺理成章”的是:这部文艺片又一次出现了电影技术平庸与事实再现的对抗之争,二者的对抗贯穿了100分钟,没有胜负与输赢。
这部电影的好源于其题材的现实性。顾长卫很清楚真实的重量,于是,这一次他将目光投向了在国人生命中最易发生,也正在时时发生的事情——寻梦之旅。梦的定义历来可以非常广泛。但是在《立春》里,演化成为了居于一隅对艺术有着追求的普通人的历程。唱歌、跳舞、画画。俗吧?是的,当下里巴人离开鹤阳,这些东西又成为了“美声、芭蕾与绘画。”别装作不认识,这个故事的大背景我们太熟悉了,在90年代的每一个城市和县城的街头巷尾,都有着一批批执着梦想的人,背着乐谱,画夹上路。生活不止,他们就奔走不停。
要么活着,要么艺术。
如“鹤阳”一般狭小的城市犹如围城冷酷。想走?你拔腿迈步走不出去。回头?现实在背后默然的等候。顾长卫的故事显得很直白。前半部分,《立春》是一部很好看的艺术电影,顾长卫犹如所有的现实派(请允许我这么称呼这一批才华与思想并重的导演)一样。在长镜头里堆砌着原始的风貌。通过演员们还原着人物的命运。这一切都在蒋雯丽扮演的师范学院女教师王彩玲,与喜欢歌剧的周瑜,何其朋友——爱好绘画的黄四宝之间纠葛。这部分的梦想很直白:唱歌+画画=北京,在这个过程中,顾长卫的铺垫还算到位。可是等到影片中段,张瑶扮演的“绝症女孩”高贝贝出现时,故事几乎落入了俗套,那种常见的欲说还休的励志感开始弥漫。还好的是,这只是一段插曲。这只是一个为了爱情与名分的骗局。不过,当董璇扮演的邻居出现后,故事却又变得模棱两可,且匆匆步向结尾了。电影落幕,梦想依旧死去。银幕下的你却不甘心,为何?
一个关于梦想的根源话题有必要被讨论。
《立春》这部电影的编剧是李樯,在《孔雀》还原了70年代特殊时期的一家人群像;《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嬉笑怒骂间就让斯琴高娃无法谈笑一生之后。李樯依旧无比执着的给出了一个如何毁灭梦想的全过程。是的,故事里人人都有所终。且顾长卫比贾樟柯和王超都要高明和受到关注。这使得他可以最大限度的调动资源而非使用好莱坞最管用的伎俩改编文学作品。且就拿《立春》这个李樯编剧的故事来说,它讲述的内容已经可以达到了同类作品中的优势性了。蒋雯丽扮演的王彩玲丑女路线是影后的杀手锏。逐梦的面面观(歌、舞、画)是立体的艺术劫难。众人的结局,是现实的银幕再现,很好。
但缺少了什么?
《立春》依旧延续着艺术片的老路,搞着逐梦者必死这一亘古貌似颠扑不破的定律。但是,题材保守也好,影片现实也好。这真实却从来不等于堆砌。这些艺术工作者和爱好者的一切,不等于平淡无奇的生活记录。是的,电影的初始功能是还原和记录。但是,当许鞍华在《姨妈的后现代生活》(请允许我如此比较,毕竟同为女性命运悲剧,同为李樯编剧)中展现出那轮大的出奇的满月让梦境与现实夹缠不清时,顾长卫除了一段带着镣铐的舞蹈,三场飘飘洒洒的雪,几次泪流满面的悲悯之外,都在做着一件事情。
即为了还原生活本身,搞出故态复萌般的偏执影像。
一切都是老样子!该哭泣的时候,场合与地点都可与忽略不计,电影的节奏亦在同时被打碎了。未作处理的方式,让记录时长与影像时间等长出现。于是,《孔雀》中的姐姐可以在地摊上无力的哭泣,王彩玲可以在楼梯间歌唱不止。但这虽然让没有经历过一切的观者震颤,却让对电影抱有希望的人们怀疑。他们只怀疑一件事情,这处理方式会不会毁掉电影,且是不是这一批导演的永远故态复萌。
有人把他们称为“第六代”。第六代的导演们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还原。无休无止的还原。贾樟柯的汾阳三部曲。路学长的准平民史诗。王小帅的特定年代与最新的“左右”现实冲击。第六代们,对于还原有着特殊的情感。
于是,当“第五代”摄影顾长卫摇身成为“第六代”的导演时,一切在《孔雀》褒贬不一,《立春》终于问世后暂时有了定论。顾长卫的《立春》依旧走不出“第六代”的旧有藩篱。
他依旧那么谨慎却执拗。当霍建起《暖》用了普通话配音毁誉参半之后,我们听到了地方话“字正腔圆”的在王彩玲的口中说出;当《江城夏日》里,某些剧情显得枝蔓过多时,董璇扮演的邻居小张依旧与张瑶演出的高贝贝一起“锦上添花“不停;当贾樟柯近乎偏执的让镜头只带来记录,而不做处理之时。顾长卫依旧在舞蹈老师出现后的种种可利用细节被无视。让镜头中,本应被利用的王彩玲水盆中之泡沫(破灭),两个人见面时,桌中之火锅沸腾(暗涌),舞蹈老师事发之际学员们的表情(反衬)等细节,一一被忽略,形成了只有人物,也只能将人物去记录的独特风格。这一幕幕独角戏简单重复可行,长期出现会腻。
不过,好在顾长卫做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类电影题材的正面性终于得以展现。记录风格的艺术片,在手法简单的前提下,最怕的便是题材的晦涩与阴暗。《立春》的故事谈不上多新鲜,但是却有着打动人的梦想和好看的前40分钟。王彩玲月夜盛装般的坠楼,户外表演时雪花飘散的及时,广场前霓虹里执着的远眺。都因为镌刻着“梦想”二字显得无比精彩。这比之一些将目光定位于“新奇”的题材来说,更有着打动人的力量。
梦想这东西一贯如此:留在原地,你分不清它有多重要。走出去,你却知道某些时刻和某些地方,必然是你的终点。
虽然王彩玲那灯火辉煌的一刻只能在结尾由导演献上,且给不出客观的评价只在梦境中达成,但是它们还是到来了。
却晚了很久,多久?一生。